五虎山学生集体失踪的背后

      在短短两个月内，仅两个班级竟有十四个学生逃离学校。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学校对此竟一无所知，直到学生家长一个个找上门来。此事就发生在福州五虎山学校——一所自称为中国民办十佳的私立学校。为此，学生和家长感叹：福州五虎山学校是用“香喷喷的饵料钓你上钩，毒辣辣的倒刺让你脱不了身”。
总算逃出了“魔窟”
       “天哪，总算从魔窟里逃出来了！”2005年8月12日上午，五虎山学校初二年（2）班学生芳芳（化名）见到记者时还是满脸的惊恐。她万万没有想到，远在千里之外做生意的父母亲，把她送入福州五虎山学校读书，竟是把她送入“魔窟”之中。|
       2005年3月，芳芳进入学校学习，刚开始觉得校园环境还不错，很快就融入到学校的生活中。但好景不长，后来她就慢慢发现，这所学校简直不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比如教练经常辱骂殴打学生，甚至体罚学生，学生学习也难以长进。“考试要么大家事先都知道答案，要么作弊没人管，所以，表面上看大家成绩都不错。教师又跟走马灯似的经常换，学生打架事情时常发生，这样的学校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在这种环境之下，学生想逃离学校也就在情理之中。
      每一次看到同学被教练殴打，芳芳和其它同学心里总不是滋味，“自己也随时都有可能被打，在这之前我都想逃跑，最后总算硬着头皮逃出了这‘魔窟’。后来，我们大家都称赞自己的勇气。当时我虽然表现出一副潇洒的样子，但心里其实挺害怕。”
      随着记者调查的深入，发现这是一起学生集体逃离事件。据不完全统计，福州五虎山学校在2005年4月前后短短的两个月里，仅初二年（2）、（6）班就有十四名学生“集体大逃亡”。 
      这些学生大部分在15岁上下。除了来自福建的福州市、南平市、泉州市、邵武市、闽侯县、长乐市、龙岩市，还有广东省、浙江省、江苏省等地，其中以女生居多。
      芳芳向记者讲述了在五虎山学校集体“大逃亡”的过程和感受。那是今年4月的一天，当时正在上体育课，在上课的过程中，平时常见的一幕又出现了：一位叫东东（化名）的体育教师准备动手打一名女生，女生早有准备，没等老师下手，先行哭着跑开。据学生反映，这已是这位老师在本周之内的第二次动手打人。其实，像这样动手打人的老师在这所学校里还有好几位。学生们不但能准确叫出这些老师的名字 ，还对各位老师不同的打人手法了如指掌，例如，有的老师习惯用手打，有的习惯用脚踢，还有的是手脚并用，更有甚者追着学生打。这些老师对于他们打人的动机都有一个堂皇的理由，那就是严师出高徒。殊不知，这非但出不了高徒，对于心理和生理都未健全的孩子而言，简直就是一种伤害和催残。
      也许这是一条导火索。那些平时与这名女生有着同样遭遇的学生课后一相聚，便触景生情，互诉苦衷，遂产生“起义”的念头。于是，几乎没有人带头组织，十几名同学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离。下午四点多，芳芳等几个女生先爬上学校后山一个很高的围墙，然后跳了下去，从山路跑走。“那阵式好像周润发在电影《大逃亡》中从悬崖跳下大海的镜头。”
      有了这几个大胆女生的所为，在接下的几天里，又有十几名学生也如法炮制，轻而易举地逃出学校。很难想像，一所完全封闭式的学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跑出了这么多的学生。
      那么，这十四个学生逃离学校后又到哪里去了，他们在这两个月内又都是怎么生活的呢？
      玲玲（化名）告诉记者，我们逃跑出来后就住在福州龙旺旅社，大部分时间泡在网吧，打电子游戏等等。但没多久，有两、三个逃跑出来学生意识到，在福州街头这样流浪不仅生活没有保障，而且天天泡在网吧、打游戏并非长久之计，因为天天熬夜，身体就快支撑不住了。于是有两三同学在逗留了一个月后自动返回了学校。
      令人无法理解的是，出现如此严重的学生逃离事件，学校竟然一无所知。说起此事，芳芳的母亲显得非常激动，“我们花了那么多钱，把孩子放在学校，学校就应该负起看管的责任，孩子还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又该怎么办？”
      据了解，芳芳父母在五月份才得到女儿不在学校的消息，也就是说，在孩子离开学校近两个月后她才知道的。如果说芳芳的家在福州，父母都不知道孩子逃离这么久；那么来自广东、浙江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又如何及时得知孩子的行踪呢？就在记者近日打电话到学校了解情况时，学校的老师还表示对此事不甚了解。

摸不去的阴影

      福州五虎山学校发生14名学生集体“大逃亡”的事件，在福建省教育系统引起极大震动，并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和思考。关于学生集体“大逃亡”的原因，虽然有种种猜测，但任何细节都是表象，教育质量和管理体制问题才是实质。
      家住福建省古田县的学生明明（化名）今年14岁，两年前，明明被父母送入了福州五虎山学校，就在这所学校放暑假前的最后一天早上，明明被一名高年级的学生给打了。事后，学校的老师见被到挨打的明明除了身上有些小伤之外没什么大碍，于是训了那位打他的学生几句就草草了事了。由于当天是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下午所有的学生将回家过暑假，这场看似平常的打架并没有引起校方的重视。
      可是谁能想到，就在明明回家的第五天，便出现了腹泻，当即被送往当地医院诊治，经诊断，明明因被打严重导致肚子痛、腹泻等。可想而知，这样的拳脚自然不比一般的中小学生的“拳脚”了，这场的“看似平常”的打架已经在年纪仅仅14岁的明明身上留下了隐患。这时，明明的家长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在家长的百般询问之下，明明说出了在学校挨打的事情。明明的家人就立即与校方联系，询问详细情况后，校方再也没有回音了。孩子在校期间，学校对学生负有监护义务，可是，作为这所实行全日制封闭式教育的学校却让这样的打架“草草了事”，一句“无法断定孩子的伤是不是由于打架造成的”就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的做法的确令人震惊。
      除了学生打学生之外，教练打学生也是常事，以上提到的上体育课时体育老师打人只是一个小片段。
      强强（化名）今年12岁，一直在五虎山学校训练。今年2月份的一天，像往常一样，学生去训练场训练，结果当晚他训练回来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有一个被教练打伤的痕迹，还觉得自己头晕。孩子就电话告诉父母说，今天自己因为跑步不积极，就被教练打耳光，教练下手太重了，自己的头又撞在了墙上。
      记者随后电话采访了和孩子一起训练的几个学员，孩子们的话让我们有些吃惊，学员甲说：“当时学生跑步不积极，教练就发火了，就到那里去打他了……那个人哭了，哭得还很厉害。”，学员乙说：“教练平时也打过我。”，学员丙说：“在我们学校教练打学生很正常的嘛。”
      体罚孩子的教练旺旺（化名），对打人的事，他表示确有其事，他说，这么做是为了让孩子能够记住，下次就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学校有关负责人也坦承，他们也知道这位教练打学生的这个事，他解释说，因为教练比较年轻，对孩子有一点过激行为，这也只方法不对而已。
      其实学校管理暴露出来的问题何止以上两点，采访中学生们提得最多就是老师不管学生。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学生会打学生，学生会轻而易举地出逃的真正原因。
      在众多同学口中流传着这么一句顺口溜：“好学生进去变坏，坏学生进去更坏”。

 “十佳”的背后

      “中国十佳私立学校”为何会出现如此大规模的学生逃离事件？这是偶发的，还是有其必然性？
      五虎山学校所获得的“中国十佳私立学校”称号，其颁证单位是“某日报社市场信息中心”，并不是教育权威部门颁发的；内容也并非与教育质量紧密相关，“中国十佳”的评选活动是由某日报市场信息中心主办，60多家行业协会协办（经查询，均为各类产品行业协会，与教育无关），通过网上投票评选出来的与市场产品质量相关的一种称号。
      教育不是商品，但也讲求质量。如果没有充分的财力和人力资源，根本就培养不出优秀的人才。五虎山学校已开办多年，但一直经营不善，生源短缺现象日趋严重，以至生存都成了问题。所以，想方设法招收大量的中小学生以摆脱经营困境便成了福州五虎山学校经营层的共识。目前在籍学生共1800多人，来自广东、浙江、四川、新疆、台湾、福建等省及日本、新加坡、港澳等国家与地区。正因为他们的到来，才给学校以暂时喘息的机会。
      由于经营困难重重，五虎山想方设法出高招套取学生的钱财，其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利用合同设陷阱以及“热衷”学生退学等等。
      现年38岁的黄某家住福州仓山，忙着在北京做服装生意，最近一直在为孩子找一所较好的学校四处奔波。据家长回忆，他们是看到五虎山学校美丽的宣传资料之后，通过电话向学校咨询新生入学事宜，为此，该校马上派老师登门接受报名，并收了200元报名费。当时接受报名的老师向家长承诺，学生入学后如果不适应，可以退学和退费。所以，黄某于今年初将女儿送入五虎山学校就读初中二年级，并按校方规定付清了初中二年级至高中毕业的4万多元学费及伙食费和杂费。今年暑假期间，在远方做生意的黄先生在百忙中将孩子接到北京。看到满是“优”“良”的成绩单，父母甚是欣慰，于是随口向孩子们提了几个问题，结果令在场的大人们瞠目结舌：小孩英语成绩虽位于全班第二名，却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读不出来；语文成绩位居班级前三名，竟然已学过的课本上很多汉字不认识，而且还将以往所学抛置脑后。这种学习成绩“好”但实际能力差的矛盾让黄先生心里一直隐隐作痛。为此，黄先生就与同在福州五虎山学校就读的其他孩子的家长们交换了意见，结果更出乎意料，原来其他同学的情况也是如此。为了不影响女儿学业和前途，黄先生决定向五虎山学校申请退学，但令他们意外的是，该校竟以《合同》为由，不顾招生时的承诺，拒绝退费。
      黄先生非常气愤地告诉记者，“只读一个月，学校竟如此蛮横，不讲情理，实在叫人心寒！ ”
      记者从学生家长提供的多份五虎山学校“协议书”上看到，学生家长与学校所签定协议各不相同，并标有“此种收费标准不得泄露，若发现被其他人知道，甲方有权要求乙方发现之日的收费标准补齐所有差额。”也就是说，所有学生的收费都存在差异。更匪夷所思的是，《协议书》还规定，学生严重犯规而经甲方耐心劝导又屡教不改或被治安刑事处罚，学校有权责令其退（转）学，并不退还学（杂）费。却没有约定因校方原因而导致学生退学的退费责任，这种权力和义务不相等的合同，显然存在“霸王条款”。由于五虎山学校是跨年度收取学杂费，所以，这种合同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陷阱。因为这直接导致学校“热衷”将学生开除、勒令退学等反常现象的出现。
      福州五虎山学校初二学生晓莉（化名）直言不讳地说：“学生们普遍不喜欢学校这种做法，学校单方面认定学生违反相关规章制度，责令学生退学，其实这是学校在推卸责任，哪个家长愿意自己的孩子被责令退学？”记者在采访中获悉，今年4月份，校方在同一时间就宣布8名违纪学生被责令退学。这样，这些学生被跨年度收取的学费立即就成了学校的纯利润。
      五虎山学校每年招收的学生，大部分学习成绩就比较差，学生的素质也参差不齐，正因如此，家长才愿意花巨资将子女送到这“文武兼备”的学校，希望其能“浪子回头金不换”。学校却辜负了家长，没有尽到义务，动则就以违纪为由将学生开除又不退学费，使得浪子不但没有回头，而且还增添了些许污点。所以，家长诉苦道，他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种找借口，变相地将学生开除的手段，确实让五虎山看到了“钱”途。据晓莉反映，他们班的一个同学，只因与老师顶嘴，老师说不尊重他，便把此事反映到学校，经校委会研究决定责令退学。
      据悉，在五虎山被责令退学学生95%以上没有拿到剩余的学费。
      五虎山学校一位不愿透露姓名老师说，每个学校肯定都会有一些调皮、违纪学生，这就要学校和老师多做思想工作，进行引导教育，他认为该校接二连三责令学生退学，并不退还跨年度所收取的学费，这种做法是不可取，如果这是学校的一种理性选择，就有欺诈之嫌。
      学生家长对此做法也是议论纷纷，一位学生家长说：“学校收了高额的学费，却动不动就把学生开除，这等于把学校应尽的义务和责任推给家长。一纸责令退学通知，毁掉的不但是学校的声誉，还有可能是孩子的前途以及家长的一辈了心血。”
      有业内人士指出，五虎山学校好不容易有些少许生源，校主便产生杀鸡取卵、快速敛财的念头。一是采取所谓“教育储备金”的形式，要求学生家长一次性交纳数万元；二是要求交纳所谓“赞助费”或“学校建设配套费”，说是基建由校主负担，学生能享受这么好的设备条件也应负担有关的配套费；三是要求3年、甚至6年的学费一次性交清。五虎山这样做的结果：一是吓跑了学生；二是寅吃卯粮，往后的苦日子无边无涯；三是经济纠纷不断加剧。
      据了解，国家有关部门曾三令五审禁止跨学年收取学费，而五虎山却置规定于不顾，将多年的学费在学生入校时一次性收清。这种收费已持续多年，应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
      为此，有关专家提醒广大学生和家长：择校应该慎之又慎，不要被一些虚假的宣传所迷惑。芳芳们的恐惧以及众多家长对五虎山学校的质疑，这无疑给一些急于望子成龙的家长们以及社会敲起了警钟。（载2005年网络）